我去年这个时间创的这个号, 但是一年之间的原创实在太少. 一整个夏天都在”科研要有进展了”的错觉里忙碌, 恍恍惚惚又过生日了. 没什么特别的心思, 就是贼想吃豚骨拉面. 早上送了个朋友去机场, 在市区逛了逛中午就跑到了以前很喜欢的Ramen Yamadaya(山田屋).
疫情还没过去, 不少饭店都变成了户外堂食. 日本街的广场摆满了遮阳棚和临时的桌椅, 颇有国内小吃一条街里大排档的感觉. 掉价的除了牌面, 他们家的食物大不如从前, 炸鸡有点软了, 豚骨汤也有点腻. 我结账的时候只能委婉的问服务员是不是换了厨子.
回来的路上一路都堵, 一百多公里的路开了俩小时.
一边听歌一边回放过去一整年, 到家觉得应该更新下公众号, 再不更新你们要以为我冲塔把自己冲没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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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印象很深的事情是有个朋友的父亲突然去了. 事发突然. 恰好疫情当期, 没有任何回国的办法.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经常和我们在群里说她今天除了哭什么都没干.
事发突然我有点共情, 我爷爷也是这样突然就没了, 昨天晚上还在吃喝说笑打麻将. 但是两地相隔的痛苦我没法估量. 内段时间我们几个群友差点就打机票直接飞她那里去了.
那天晚上就做了个噩梦, 梦到外公突然没了. 毕竟我离开国内的时候他们的身体状况就越来越差. 第二天晚上赶紧给老头子打电话, 让他也没事儿去做个体检什么的. 他到说的轻巧, 自己才五十不到, 年轻.
我爷爷走的那天晚上我梦到他跟我要烟抽. 家里人听说立马摆了几根烟. 此后每年上坟除了烧纸上菜, 必点一根烟.
之前去大华, 看到日用品货架真的有值钱, 笑了笑, 加州这地方烧纸钱等于放山火. 但又转念一想, 要不要买包烟?
这种”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 出了事你也没有任何办法”的感觉着实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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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会想自己要怎么估量过去的历史, 当下的状态和未来的路径. 倒是非常希望能像魔塔一样, 到某个时间点有个老爷爷告诉你”如果你现在有xx血量, xx攻击, xx防御, xx金币, 那你现在做的还不错”.
前几天买菜的时候经常能在货架上看到一些杂志, 一本(应该是时代周刊)的封面是最近去世的大法官Ruth Bader Ginsburg, 标题下面是一句评语:“A principled life”(恪守原则的一生).
Principle(原则)真是一个非常高的赞美了, 然而很多时候这根本不现实. 我前几天和同事在商量一个算法, 我说你这个东西没有道理, 有用的话是运气好, 没用就完蛋. 同事则批评我不能学老板什么事情都要principled. “他学术声誉已经有了, 不着急发论文, 我们要先考虑毕业啊.”
我知道他说的没错. 但是我喜欢原则性的东西不是因为老板的影响, 而是因为他能极大程度的降低未知性.
如果他提出的办法没用, 是因为我们实验步骤有问题, 还是这个方法根本就不行? 到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
过去一年的科研十足感受到了这种在”不知道”和”怎么办”之间打转的感觉. 发现了一个问题, 找到根源, 想出解决办法, 往往半个月就过去了, 以至于一年了我们的工作还在收尾. 而像同事的办法, 运气好两个月就能搞一篇论文出来.
要怎么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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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渐渐养成一种习惯, 在很多问题上不再去表达自己的意见, 反而是和朋友坐下来讨论他的意见. 如果他的逻辑没什么问题, 想法还算自洽, 我就会觉得很棒. 即使是和我的思路完全相反, 我也能收获一种全新的看问题的角度.
所以很多时候我和朋友聊天变得像辩论一样. 他是表达意见的正方, 我是挑逻辑漏洞的反方. 如果漏洞实在是太多的话, 还是不要继续聊下去了, 省点自己的时间.
这样的 “辩论” 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过去大半年和弟兄读圣经. (他们都管自己叫”弟兄”) 我们已经读完了创世纪, 四福音, 使徒行传和启示录, 暂时在读哥林多书, 感觉一年是读不完整本了 :(
期间产生过很多次对”圣经世界观下人有没有自由意志”这个问题的讨论. 最早是在读四福音的时候, 这位弟兄信誓旦旦的和我说耶稣在拣选十二门徒的时候就知道未来犹大会背叛他. 我说等等, 那犹大就是没有自由意志的了, 既然耶稣已经知道了未来, 那犹大就不能选择要不要背叛耶稣了, 因为主已经知道了. 依照这个逻辑, 犹大并没有主观背叛, 他只是神安排的一个工具人而已.
他说不是的, 犹大还是想背叛主, 只不过耶稣早就知道了.
他这里有一个很奇妙的漏洞. 当我们谈主的时候, 他是全知全能的, 暗示着你没有自由意志, 因为主在创造世界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拣选, 你的行动早有安排. 但当我们谈人的时候, 你是有自由意志的, 你可以随时选择相信主或者背叛主.
类似的谬误我们最近读哥林多前书的时候又遇到了好几次.
我寻思这可能是很多人愿意信基督教的原因.
因为这个逻辑实在是太方便了.
当你顺风顺水, 好事临门的时候, 你可以归结为自己的努力. 当你生活不顺, 犯罪犯错的时候, 你可以说这都是主的安排.
个人奋斗, 历史进程, 长者果然是长者, 领先基督教两千年.
我倾向于你只能相信其中的某一个, 你就得在未知和无力中选择一个.
你要一个未来完全依赖于个人的选择, 完全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的人生. 还是更愿意相信一切都已经注定, 而你对此无能为力的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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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自由意志的兴趣起源于一部电影电影”降临”. 看了两遍. 原著”你一生的故事“也看了, 觉得翻译不够味儿最近在看原版.
两者的主线其实差不多, 电影的重点是爱情, 小说的重点是亲情. 但是核心思路是一样的, 女主学习了外星人的非线性语言获得了看到未来的能力.
她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我能理解电影为什么评价不好, 我搁着看了一个多小时没看到什么fancy的外星科技, 没什么波澜壮阔的世界大战, 电影结尾就看到男主和女主表白, 女主明知这个人以后会抛弃自己还是同意了?
但是你代入女主的视角, 你已经知道未来的情况下, 如何面对自己的人生抉择? 自己的决定到底是自己的决定, 还是历史早已安排好的的话剧?
女主最终做出决定的动机, 与其说是一个开放结尾, 不如说是一个哲学命题: 如果能预知未来, 你还有自由意志吗?
今年另一部让我印象很深的电影是”云图”. 和评价一样是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电影. 但让我印象深的并不是电影本身, 而是和我一起看电影的一个女孩子.
她只有permit(实习证)还不会开车就买了辆二手, 一开始她只是请我帮她开回去, 后来就开始教她开车. 后来就约去散步, 去看星星, 看电影. 她给我的印象很深, 但是越是为她辗转反侧就越觉得得再等等, 事情好像进展的有点快; 再聊聊, 不要胡乱冲塔.
遂无疾而终.
我对未知的东西有极大的恐惧. 总是想完全了解一个人才去交往, 但你得和人交往才能了解一个人.
计算机上我们管这个叫 deadlock(死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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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科创管学院的院长还是李玫. 她开的课和我后来和她的接触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我的思维方式. 后来我进了现在的导师组, 发现陈浩的思想和李玫非常像, 只不过一个用来处理学术问题, 一个用来处理商业问题.
这个是不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这个问题有多大, 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解决了问题的收益大不大.(有空单独开帖子写)
任何问题拆解成这四个. 很简单对不对.
但是这一年群魔乱舞的疫情, 政治, 经济搞得我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事情看不懂.
所以大部分时候情愿缄默不语我真不是放鸽子.
对于不能改变的事情说了也没用, 能改变的事则不如坐下来好好做事.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担心自己看的不够透彻, 对一知半解的事情不敢插嘴.
比如经常一件事试图追寻本质就把自己就问懵了. 美国疫情为什么会爆发呢, 因为特朗普不管; 那特朗普为什么不管呢? 不知道. 你要是回我一句特朗普是弱智那你未免太低幼, 你比特朗普聪明你怎么选不上总统? 看了纸牌屋以后觉得任何决策背后都有什么大棋, 奈何身段太低信息太少知不道.
最近又看不懂美股在搞什么飞机, 老头子干脆甩给我一句”看不懂的钱我们不赚”.
又或者想明白了这事儿, 发现自己解决不了. 原来我们开发出疫苗就能解决问题啦! 可是我不会研发疫苗, 我就一写代码的. 原来我们一起隔离也能解决问题啦! 你们倒是呆家里去啊.
即使真的前三个都想明白了, 中国抗疫真是猛, 但这一切值得吗?
困惑太多, 答案太少. 凡事不能多想, 想多了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办法都没有. 菜鸡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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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三番回来的路上一直在循环几首歌. 太可惜了我在美帝没有版权分享在公众号.
其中有Marcus Warner的”Solstice”, 翻译成”冬至”应该就好了; Michael Gettel的”Coldest Night of the Year”, 字面义是”年中最冷的一夜”, 还没想到什么信达雅的翻译.
Davis这里从盛夏到冬天只要几天. 仿佛上个星期还在找能遮阳的车位, 这个星期已经长袖+冲锋衣了. 我总觉得能说出”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的人应该非常浪漫, 对我这种怕冷的人而言15度以下就开始手脚冰凉, 心情也跟着糟糕起来, 直接快进到了冬至.
另一首也是Marcus Warner的”A Matter of Time”, “时间问题”, 但我在路上想来想去翻译成”逝者如斯”似乎更有意思. 曲子的开头只有”滴答滴答”, 很快, 丝毫感觉不到这是一首慢节奏的歌.
滴答滴答
一直在背景里, 无论什么乐器切进来. 你能感觉到场面越来越宏大, 越来越波澜壮阔.
滴答滴答
临近结尾, 戛然而止, 所有乐器在同一时间收住.
只剩滴答滴答
我不认同鸡汤金句”时间会给出答案”. 这不过是人没有自由意志的一个推论. 时间就是时间, 流逝是它的事, 它不在乎你的问题. 然后就会发现, 相信人有自由意志唯一的问题是, 你的人生难题从”无力”变成了”在未知和无力之间徘徊”.
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