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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哒哒滴滴哒哒…
去年看钟, 今年听雨. 同样是从三番回去的路, 同样是在路上构思好了我要写什么.
不巧这次下着大雨, 还是夜路. 我只有大概一千公里的雨天夜路的经验, 过去两年也从没碰过这种情况, 不免有些紧张, 全神贯注. 不过开着开着熟悉起来, 思想也就自由了.
竟想起最后一次离开上海, 也是这样的雨天, 夜晚. 那时夏天还没结束, 雨里多多少少带着点燥热, 疯狂工作的雨刮器仿佛在给车里吹热风.
不过不对, 这雨看着很像家, 但它是冷雨, 和家里热闹的夏天没有任何关系. 今年的冬天也来的要早一点, 才十月底已经凉起来了.
这次去三番是去看一场脱口秀. Ronnie Cheng讲的, 我觉得有点不如他的Netflix专场. 倒是暖场的两个小姐姐给我印象很深, 可能是他们都拿德州的心跳法案开唰了.
“The moment I found I’m pregnet, I started to drive on the carpool lane.”
“Cause you tell me when a life starts.”
“我一发现我怀孕了就开始走共享车道了, 要不你倒说说看生命从什么时候开始算” 全场欢呼.
我回去的路上回味这个事儿的时候才发现你要听懂这个笑话并不容易. 首先你得知道共享车道这玩意儿, 得有两个以上的乘员才能走. 其次你还得跟进时政, 知道德州那边搞了个心跳法案禁止孕期六周以后堕胎. 最后你大约还得支持一下女性权益, 否则你可能觉得这个笑话offensive.
看一群人嘲讽另一群人, 笑了. 本以为自己是正义, 进步的一方, 但仔细一想, 我就是站边上看戏的. 这个法案弄得我很气, 但没任何办法, 这里不是你的家.
像极了我在这里的状态. 仿佛融入了这个社会, 实际上一点细节就能惊醒, 我和这里没有什么关系.
像极了外面的雨. 仿佛是家里的样子, 实际上冷的让人发抖.
1
去年冬天, 实在是一个人憋得无聊, 去了一趟东部.
因为太久没有过冬穿着风衣在JFK的到达层冷成冰棍, 从中央公园一路走到34街直接腿走断. 感受了一下疫情期间专供的”不得堂食只能做马路边吃饭”. 意识到了大部分自由女神像和曼哈顿同时出境的画幅都得在新泽西拍的惨痛事实. 心目中的”大城市”费城并不比泰州大多少, well… 至少制宪会议的时候说是大城市.
纽约和费城都没有想象中的好, 但还是让我激动. 没别的, 就是想去城市了.
最近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刚来Davis的小朋友激动的和我说农村生活感觉也不错. 有朋友在上海读书又去纽约呆了几年, 和我说Davis很安静不吵闹很适合学习啊. 她一边说我就得一边忍着笑, 我也是在上海读书的呀. 我一开始也以为Davis很安静啊.
那等两年再看看?
我和高雅说我现在就想去走不出去的城市, 没有边界可以一直走到腿断. 就像Madison Ave和南京路. 高雅不解, 能到头还叫城市吗. 是啊, 你去3000尺高空看一下什么叫泾渭分明, 出了这条路就是田.
小时候上课老师就说你要说清楚在哪条路, 顺着青年路能走到上海, 当时就觉得, 噢路应该是没有头的. 5街往西可以一直到winters, 然后进山; 但往东却是死路, 最后会停在两户人家的车库面前. 这是我骑车健身的时候知道的没用的知识.
我说我从来没想过一条路, 一条城市的主路, 最后居然能走到头. 天色渐晚的时候你走到路的尽头, 看着左边一户人家甚至爸爸带着孩子们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一种莫名其妙的寂寞和无助感涌上心头.
“我居然得回头?”
阮籍坐马车走到路的尽头就开始喝酒大哭, 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感受了.
2
我以前老喜欢站在道德高地上对我妈的支付意愿指指点点. 老一辈人经历过物资的匮乏, 往往只愿意支付实体的物品, 而对抽象的服务, 设计, 技术视而不见.
小时候玩跑跑卡丁车, 我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给我充值的, 她觉得这个东西没有任何价值. 而我曾自诩是进步派, 对新兴事物有更多热情和尝试意愿. 直到有次和高雅聊天.
她说她在搞直播捞了不少. 我说捞啥, 就是打赏吗. 是. 我问为啥, 为啥有人愿意为了听你唱歌一掷千金(物理). 并在这个问题下追问了十来分钟.
现在想来第一反应不是为朋友开心而是从头到尾质疑这个没有”技术”的行业, 大约我也不是个合格的好朋友(?)
我意识到和我妈的支付意愿比起来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无非是我更愿意为科技和服务付款, 但仍然是对我不理解的东西视而不见.
也没有很进步.
去年还在字节跳动的时候老板拆自家的台. 大意是说他不理解为什么抖音会火, 这玩意儿没有技术含量, 他来他也行. 我们提醒他说抖音上亿日活的并发有点难顶的.
“那也是他火了以后才有的问题啊, 可是他为什么会火呢”
现在想来那时候老板的迷惑大概和我听说高雅的故事以后一样.
“任何在我出生时已经有的科技都是稀松平常的世界本来秩序的一部分, 任何在我15-35岁之间诞生的科技都是将会改变世界的革命性产物, 任何在我35岁之后诞生的科技都是违反自然规律要遭天谴的”
《银河系搭车客指南》诚不欺我.
3
年初的时候脑子一抽, 去报飞行驾校, 单引擎固定翼, 塞斯纳172R. 非要装逼的话可以说一句, 有人用双脚丈量世界, 我用…
莱康明自吸四冲程气冷水平对置四缸喷油航空发动机.
没错我的引擎名字就这么几把长, 还得在口试的时候给一次性念出来, 2400转的时候160马力哦.
要不怎么说脑子一抽呢.
要说谁是技术保守的, 民航绝对有一票. 学习飞行系统的时候才发现我的仪表大部分是模拟信号, 考试的标准也设置的仿佛现代科技从来不存在过.
高度? 气压计啊.
姿态? 陀螺仪啊.
导航? 照着地图找啊.
笔试的时候做了一道非常有意思的题. 说GPS反馈的高度是可信的.
我说当然啊. 不行, 得用气压计, 水银柱.
我给莹和小新吐槽说这件事, 大家一合计才发现GPS测量Z轴不准, 误差是XY轴的三倍. 现在我知道为什么3D魔幻城市导航不管用了, 根本搞不清你在哪条高架上.
4
曾经很火的两个词, 卷王和做题家. 年初我和朋友confess, 我似乎曾经就是这两者合体. 这种合体最终转变成了对技术的热情.
万般皆下品, 唯有技术高.
读了博士开始用另一种角度审视自己的人生. 意识到有更多更有趣的东西, 学着怎么飞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而技术并不是这些有趣的必要条件.
开始学德语. 以前对中文和英语以外的语言是非常不屑的. 大家都知道夸秦始皇做的一件好事是书同文, 那你们倒是别整天搞小语种啊.
但还是学了. 起因是吃鸡开黑的时候总有队友说我是德国口音, 并拒绝相信我是中国人. 有个老哥精确到我是东德, 西德不是这个口音. 这精确程度属实把我吓坏了.
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倒要看看德语口音是什么样. (Soeren: 勿cue)
去看Lindsay的演出, 看Stand Up, 去San Jose游行Stop Asian Hate.
开始花时间准备一段感情, 费神养老鼠, 琢磨厨艺.
越来越多的机会出现在面前, 同时也有一批又一批的朋友离开, 毕业, 工作… 仿佛别人的生活都在前进而我在原地踏步, 困惑也越来越多. 不再像以前一样有一个检查单, 哦你只要GPA前十就能申请奖学金了呢. 现在的话, 额你需要发论文, 但是具体怎么操作不确定.
5
我年初写过一篇文章需根解损. 结果文章被拒稿好几次才发现, 需根解损说的头头是道, 想问题又直接跳到解决方案了.
简单的来说, 我们的论文解决了一个似乎不存在的问题. 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开始写方案的时候就没有深究过这个问题的广泛性. 到了做实验发现数据不行, 因为这个问题他不存在. 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去投, 但愿哪个好心会议收了吧.
上次投稿前一天. 半夜四点醒了睡不着和凌打电话. 说我做了个噩梦, 被人诬陷了纵火, 结果我的朋友们都不和我说话了, 就你还在帮我. 最后发现监控被人P过, 不过百密一疏墙上的倒影没P才还我清白. 转头想想又聊起了昨天吃了条鲈鱼, 离家两年没吃过鲈鱼了. 然后心态就崩了.
成年人的崩溃就是这么容易吗, 一个噩梦加一条鱼.
有段时间对喜欢的事有点失去了热情, 懒得做饭, 懒得开车. 我爹甚至问我, 你别是抑郁了吧. 我寻思那倒也不至于, 就是论文改不出来还是太绝望了.
但三番五次投论文无果, 最后只能降级去投二流会议, 确实给了我不小的打击. 老板劝我把论文转发二流会议的时候说, 做项目要考虑投资回报率的. 我们知道这个项目可能不行了, 你就是再加时间估计也搞不定.
与此同时老板也说我读博的进度颇有些慢. 似乎是在从另一个角度说我去年做的所有科研外的业余尝试都是在浪费时间.
事后诸葛亮的话, 我们对于老板的信任度太高了. 或者说对技术的热情太高了. 老板说的解决方案, 如果听起来非常principled, 我们往往不会深究就直接去实现.
6
其实去年一直过的不好.
一开始以为是因为疫情, 去了趟东部, 去城市, 去滑雪. 发现把我关在家里的疫情不是我情绪低谷的源泉.
然后以为是朋友们都毕业了, 一个人太无聊, 去开了飞机, 发现也不是. 训练中途甚至又一次教官问我”你真的喜欢飞吗” 我说是啊, 看起来有点疲倦只是因为论文刚被拒.
归根结底意识到, 我的问题来自于对技术, 对我自己的工作失去了热情. 我不再认为技术能解决问题了, 至少在我自己的领域是这样. 索性后来和老板下了军令状, 下个东西要是再做不出来我也要退出了, 话也说的情真意切, 老板也能理解.
冷静的想, 我倒是蛮想要这个学位的, 但是诚如老板和我说的, 如果一直都没有进展, 还是要考虑ROI的. 但愿下一个项目能顺利, 但愿明年会更好吧.
回见.